大朵大朵的梅花落下

-----正文-----

前几天旧屋里的老匾掉了，乍然一声裂响，鹿青恰巧听到了。匾是老爷提的，黑底贴金。光从屋漏处照进来，斜斜几道，一地朽木里，只偶尔露出点金，吉光片羽似的。鹿青站在旧屋里，不由有些痴了。

他等一个结尾太久了。像那旧屋似的，霉坏，焦枯，他等不到一个结尾。他也不敢再等，将之上锁，置在心里的一角，继而懵懂地跌跌撞撞地活。

可安齐回来了，他们蒙在一床被子里，裹着他的是安齐的身体，粘稠得蜜似的。他想他也能承受一个结尾了。

安齐说，“小妈，你早猜到了，是吗？”

鹿青脑子里乍然嗡地一声，纷乱一片。

老爷确是不在了。

他仿佛豁然空了一块。旧时的日子卷进来，丝丝缕缕，复又汹涌，七情六欲，喜怒哀乐，隔了层雾似的，光怪陆离，黯淡而驳杂，连绵地泛起，又匿去。心里隐隐有个声音不甘，说不该，老爷不该这样，不该这样。不时又一声音回应，宏宏的，如大吕，如黄钟——就是这样了，就是这样了。可门楣上仍余一个抹不去的印，浅的，轮廓分明的，是个旧时的印，隐隐光鲜。他眼前一时是书房里的笔墨纸砚，黑黑白白地颤着，一时是窗前灼灼的榴花，一时是那日的梅树，硕大，粉白，他一蹬，落花扑簌簌地掉……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安齐在叫他，小妈，小妈……他仿佛才骤然醒了，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，浑身打颤，手脚冰凉。安齐正抱着他，一下下热腾腾地重抚。老爷确是不在了。他埋进安齐怀里紧紧抱着，脸贴着安齐赤裸的胸，韧而光洁，汗水淋漓。他紧紧地抱着，寻着那唯一一点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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