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，在阿嬷的青春年华，她是一只绵羊，但她从未提及。

「没甚幺好讲的啦。都过去了。」阿嬷总倦着一双眉说，仿佛那段过去是一场疲累的梦，毫无回顾的价值。

直到后来我才知道，十八岁嫁给阿公后不久，迫于生计，小夫妻决定北上碰运气。离开了能长出各种蔬果的肥沃土壤；离开了容易取得的山蕉、野猪、面包果；离开了太鲁阁茂密的森林后，他们闯入了台北这座水泥丛林，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推着小车卖车轮饼，靠着一角又一角的积攒，养大了五个孩子，包括我的幺子父亲。

承袭了双亲坚韧性格的父亲，也同样早早踏入社会打拚，开了家小店卖鱿鱼羹。跟母亲生下我后，他们早出晚归，从不休息。养育我的责任，就这样落到了阿公、阿嬷身上。

那天跟平常没甚幺不同。读大学的我上午没课，与其闷在宿舍里，不如去万华糖廍探望两老。阿公照例出门跟街头巷尾摸三圈，阿嬷则在电视机前打盹，对着购物台里的主持人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断点头称是。

「阿嬷……」我话还没说完，大门忽然开启，竟是父亲。虽然看见我，但他一反常态，没有质问我为何没留校念书，只是笑了笑，同时对刚醒来的阿嬷说：「阿母，我想带妳去一个地方。」
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将生意留给母亲一人照料。

跟拄着拐杖的阿嬷一起上了父亲的老休旅后，汽车驶在熟悉的道路上，不到五分钟就抵达目的地剥皮寮。父亲停车时，我跟阿嬷互看一眼，心里都想：你今天突发奇想放下生意，就只为了来这个专门做观光客生意的地方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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