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,大雪。
满室明亮。一面朱漆丹壁前,少女背身向壁。缥袍宦者拱手,面朝她。地上一小铜镜,早已摔裂了。
宦者张嵩,太子的人。
是出事了。纠缠历代熊氏男子的鬼影,终于咬住了辟光。他也狂疾发作了。
张嵩对着小虬的脊背,缕诉太子的病苦。如火烧身,眼见幻象,头目如裂。二三宫人已伏死他剑下。
小虬冷笑:「狂疾之状,我岂不知?然而太子何人耶,缺一侍疾婢?」
张嵩低首:「乡主才是药石。」
她不肯回头。
催她去的,岂止这一个。皇后的人来过,就连𫄸𫄸都遣婢来,个个教她要谨记,「殿下与乡主最昵。」
她不愿去。厌恶病痛的丑陋之外,更深自惑疑:是不是她日日诅咒,害他病发?是不是?这就令她欲哭。她恨他。
但张嵩说,他病中唤她。
小虬坐卧不宁,及至三更,仍未动身。
「去看看罢。」姃彭劝,「事也不劬苦。自有宫人服劳。」
小虬怒目:「我兄身体,何可假手!」
一说出口,她也怔愣。
终究坐了輺𫐌车,去了东宫。
嘉德殿中,薰歇烬灭。
她行入黑黯中。
一室都是辟光头发的气味。奇冷,十枝的铜灯,青帐杆,红幔帐,彷佛结了霜。
辟光横亘床榻上,膝盖蜷曲抵墙,长发泼泄一地。他其实美,色绮,病中又弱脆。玉山倾颓,她想。
她不见他时,怨得要死,恨他罹疾,恨人人都要她顾全大体他的大体,恨不得杀之烧之扬其灰,恨的底色是羞耻,竟然许他盘踞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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