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鲁府

在长史署中，每回走过长廊，张岱总要走到木龙面前，摸索一番。

这木龙本当深藏辽海之底，意外出现人间，它经过火劫、变卖、弃置，几番起落，竟来到自己眼前。

袭击到它身上的风浪海波，一道一痕都镌铸其上，他每回沉入那密密麻麻的纹路间，痴迷不已。众人只说它百无一用，谁知它质坚贞固，历劫有上百、上千或竟上万年？

冬至那一日，风雪来袭，张岱挂念伫立廊下的木龙，披着大氅前去照看。

廊上也积出一层厚雪，远远看去，叫他一惊，它像是一道白浪翻涌，翻涌而上，竟刹时静止。

白雪覆盖木龙，模印出它身躯上的波纹，历历分明。

他看呆了。

突然听见脚步声，远远只听见王畹生在喊：「夏汝开出事了……」

张岱走回厅堂，问山阴老家来的仆人，原来是夏汝开的父亲病故了。

几年前夏汝开从众伶中脱颖而出，粉墨豋场大受赏赞，城内的豪门富室一有讙宴都来邀约，他因此将乡下的父母弟妹五人一起携来山阴，本以为凭他一身技艺可以照料安顿家人。谁想他这一病，连葬父的钱都筹不出来了。

「夏汝开求您葬他的老父，情愿小妹质押为奴……」

张岱一时也筹不出这笔钱，想了一下，就把身上一袭大氅脱了下来，交付老仆：「拿去典当吧，多的银两也拿回去给他，叫他安心养病。」

住在长史署中，张岱也随着父亲进出鲁王府，每回从府中回来总叫他气绪不舒，一块石头堵在胸口般，耿耿于怀的，竟是官邸两株巨松掌出来的松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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