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渴旦庐

清顺治六年，张岱回到绍兴城，短短三年，自己的人生已断裂成两截。

昔日家业尽归他人，昔日亲旧故友，不敢相接，昔日的世家公子，已随大明，离开了自己。

张岱一家住进废园子，败屋残垣，满目荒秽，他记忆中快园的景物十去八九，前尘若梦。

他带着家人，费力修葺经营。几间平屋，两亩菜蔬，小池养鱼，高畦种豆，曾经的名园如今只是农家柴扉。

住在城里香桥一带的陆德先，听闻张岱回城，第一个跑来看他。

老友来了，见到眼前景物荒寥，宗子一家日子过得艰苦，他拄起杖敲着柴门，大叫：「名不称焉！你这快园要换名，称作苦园。」

宗子闻言，反唇相驳：「你看孔子德全哪里有缺？却住在阙里。你极臭却住香桥，我极苦自然是要住快园了。」

说完，两人大笑一阵，陆德先望着老友，知他的胸壑，更上了一层。

张岱在颓毁的亭边，收拾出一间简陋的书室，题为渴旦卢。

室内无长物，只一张床，一件破被，一书案，一张琴，南面依墙一柜书。

德先问宗子，有何可乐？

他随手写下快园十章，园亭虽非昔日，山川犹在。每晚擡头就见到曒曒山月。山边还有几株老松梅，虽颜色苍老，傲骨尚存。

有水的地方可以养鱼，围出小潴可以种菱，畦上灌水蔬肥，偶尔客至，也端得出三盘菜蔬。

「有何可乐？南面书城。开卷独得，闭户自精。明窗几净，疏水曲肱。沉沉秋壑，夜半一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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