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六休居士

仲儿找到一块松花石，要帮父亲刻章，张岱想了想，要他刻「六休居士」四个字，他蹲在快园的菜圃里，边割菜叶子，边说道：「何谓六休？粗羹淡饭饱则休，破衲鹑衣暖则休，颓垣败屋安则休，薄酒村醪醉则休，空囊赤手省则休，恶人横逆避则休。」

饱暖安宁本在简易的生活里，只是他自己经历繁华幻灭，明白天下惟平易处最是宽广，他想把这点体会授给子孙，儿辈却未能懂得，无法安于田园农耕。几个儿子奔走营窜，一心想要科举入仕，他几番劝阻，总未能打消他们的念头。

张岱想他们张家这一族，最早宋朝的魏国公是蜀地绵竹人，魏公六世孙远猷出知绍兴太守，有德政，卒葬山阴，从此张氏一族世为山阴人。从宋入元，耕读传家，不仕异族，乃世世代代相承。

他于是提笔撰写起家传，希望子孙亦不坠家风。

从高祖、曾祖，写到祖父，张岱感慨他这一世的兴衰，高祖培养根基、曾祖直养，到祖父时，是张氏家族花木繁茂的时刻，物荣而凋，到他父亲，已走向衰败之象。

他祖父张汝霖伶俐洒脱，不落格套，读书专精古学，不肯应和时人，整整二十年失意考场，仍不改其志。甲午年李庭机主考，从落卷中见到张汝霖所书，大赞奇才，才登进士榜。

万历三十四年，张汝霖在山东副使任上，主考山东乡试，坚持要录取落卷中的李延赏，此举遭到礼部弹劾，落职归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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