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唯有梦忆

宗子从箱底拿出刚刚写好的补陀志，萧伯玉边看边叫好，拿起笔来就写了一篇叙。

伯玉指着文章问，这秦一生何人也？ 宗子一转头，看见秦一生正随着自己，也来到栖霞山顶，俯瞰霞光若海的胜景，唤他却无回应，连着又唤了几声：「秦一生……」。

张岱被自己的声音惊醒，方知一梦，却怔怔半晌，是梦还是忆？

普陀志里确实写了与秦一生出游，他记得，在栖霞山顶遇见萧伯玉，那是戊寅年的冬日，但那一年八月，秦一生就病逝家中了……

那一年的年初，他想出海补陀，所有的朋友听他邀约，都呐缩不应，一闻招即赴，立即戴上帽子，揹上行李，跑到城门外相候的，只有秦一生。

两人住进前往普陀山的香船，那船用大蓬捆绑，密不通气，船上的善男信女有几百人，日夜不盥洗不漱面遗溲失溺，简直是坠入了地狱。

人像瓮中的苍蝇，这瓮又像一片芥叶在江浪间颠倒翻滚，人被荡得双目暝眩、四肢僵直。

一直到夜半风定，船蓬开启，半规月出现山峡天边。披衣坐起，这才见到天地。

舟船行过清水洋，风弱水柔，波纹如縠。秦一生躺卧舟中，大骂起负约诸友。

宗子笑说：「莫怪，你想，孔子三千弟子，他要乘桴浮海，也只得到子路一人而已啊！」

一生噗哧大笑。

那一年，年后出海，张岱想起来，两人是在二月十六日到达普陀，他们还到宁波天童寺访金栗和尚，游雪窦寺，在阿育王寺拜佛舍利，也游了日月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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